從幼兒園到居家養老，于先生的轉型之路背后的人口變化與行業發展
更新時間：2024-08-17 15:40:06作者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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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總參加養老產業論壇
于先生 山東濟寧 43歲
我從2003年開始辦幼兒園，到2020年在山東濟寧開了11家幼兒園，現在只剩下8家，每家幼兒園的孩子數量也只有原來的一半。去年開始，我決定轉型，進軍居家養老行業。
2010年到2019年，我們國家的出生率比較高，平均每年有1500萬左右的新生兒。后來二胎政策放開，又迎來了一個生育小高峰，次年新生兒就達到了1700多萬。那十年也是全國幼兒園的爆發式增長期，發展尤為迅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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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先生開辦的幼兒園
但當時公立幼兒園和私立幼兒園都不夠，所以私立幼兒園就成了很好的資源補充，解決了當時很多孩子的就學需求，當時一家幼兒園就有200多個孩子，每家都爆滿，不用擔心招生問題，我當時很幸運，趕上了紅利期。
疫情對幼兒園造成了很大打擊，停課停學三年，我花光了十多年的積蓄，還借了數百萬元才勉強維持生計。
事實上，我們開始從中解脫出來。我們會利用幼兒園閑置的空間。例如，我們幼兒園有一個食堂，所以我們會一起做飯、做外賣，甚至后來還會賣年貨。我們賺的錢會給老師。我們自己分。
那幾年結婚率、生育率特別低，我們雖然熬過了疫情，但是突然發現，我們沒有孩子。
2021年我們失去了15%的孩子，今年又失去了一半，在濟寧大概有15%的民辦幼兒園倒閉了，我個人估計到今年招生季的時候估計會有40%、50%的幼兒園倒閉，這是很殘酷的。
我也看了 2023 年的出生數據，不到 1000 萬。我覺得我堅持不下去了，需要轉型。但要突破這個心理障礙并不容易。我從零開始，一點一點建立起來。這是真的。我愛這個行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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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先生和夫人
剛開始的時候，我們沒什么資金，我和老婆還用買婚房攢的錢來創業，頭兩年，我們一家人都住在幼兒園里。我辦幼兒園二十多年，只會做這個，怎么辦？中年再創業，萬一失敗了，半途而廢了怎么辦？我每天都很苦惱，才一兩年，頭發就白了一半。
我手下有300多個員工，很多都是我創業第一天就跟著我來的，70%的人都跟了我10年以上，大家真的很團結，想把幼兒教育做好。我心里很后悔，很愧疚，作為一個領導，特別對不起大家。
和熱愛的行業告別很難，但更重要的是活下去。痛定思痛，我開始在網上收集各種投資項目的信息，了解其他行業。疫情結束后，我們也嘗試做課外輔導、親子關系輔導，甚至嘗試過做餐飲行業，為一些職場提供團餐，但做了一年半之后，發現利潤并不高，說白了就是范圍有點太大，我們不太擅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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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老年人參加了該組織的講座和活動
后來我花了半年多的時間跟家人、核心團隊成員開會、溝通，大家都一致認為，孩子少了，老人必然會越來越多，中國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，這或許是一個新的機遇。
我和老婆還有幾個核心成員去了北京、深圳、上海、海南，到處去學習別人是怎么做的，也買書、上網、查國家政策、去民政局查資料，把腦子里的東西理清，重新學習。
我看過很多資料，1963年，中國出現第一個新生兒高峰，那一年大概有1900萬新生兒，到2023年，這些人就60歲了，步入老年人行列，而且按照國家的號召和政策，未來50%的老人很可能是居家養老，7%住在社區，3%住在機構。
現在中國60歲以上的老人有近3億，預計到2035年會有4.6億老人，幾乎占到我們總人口的三分之一，他們需要專門的機構服務，最后我們選擇居家養老，店開在社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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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先生教老人做功課
另外，養老院和幼兒園都屬于服務業，我們可以辦老年大學，給老人上課，組織一些文娛活動，老師的很多技能都可以派上用場，如果以后孩子少了，我們可以把空出來的教室和場地當做“養老院”，讓白天沒人照顧的老人到我們這里來一起吃飯、玩耍，下班后再由他們的子女來接。
我們還會做一些安全相關的設備，當老人一個人在家的時候，如果發生意外，會自動響起警報，社區里的老人可以來我們機構唱歌、打乒乓球、打麻將、艾灸、喝茶、畫畫……我們還成立了小食堂，提供食材，老人聚在一起做飯聊天，幫助他們豐富生活，緩解孤獨。
但后來我們發現還有很多情況是我們之前沒有想到的。比如有一天一個男人打電話說他爸爸八十多歲了，癱瘓在床，問我們能不能去他家幫他洗澡。那時候我們就意識到居家養老有很多問題。關于養老，我們業務上還有很多方面我們不懂，也沒有進行過任何培訓，只能慢慢摸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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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社區老人測量血壓
我們幼兒園還是照常開園，工作人員的工作方式比較靈活，有的幼兒園老師不愿意繼續工作，就問他們愿不愿意到養老院的前臺或者服務崗位工作，原來的幼兒園后勤人員也可以直接到養老院工作。
有一次，一位老人家停電了，他在社區群里求助，但當時已經是除夕的前一天了，就算想聯系電工，電工也放假了。不過那時候我們幼兒園的后勤人員可以修，所以我就聯系他，一會兒就解決了。
所以現在很多原來在幼兒園工作的人，選擇就多起來了，我讓大家自愿報名，你愿意轉型學習，我們就培養你，你不愿意，可能你就得另謀出路了。
我們周末會搞一些活動，我會叫一些員工過來，做培訓，然后提供服務。我會把85%的利潤給員工，店里只留15%作為管理費，讓他們賺點外快。有些人可能周末做幾次，覺得還不錯，就全職做。
有些員工兩頭兼顧，比如我們后勤的維修工，幼兒園不忙的時候，他會來養老院，我們還會給他額外的補貼。
其實前幾天我也有點感慨，我已經40多歲了，又要從頭開始，操心那么多細節。其實心里很失落，有時候想放棄，覺得應該好好享受生活。我覺得私立幼兒園可能很快就要倒閉了，但我和員工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20年前我就看到了幼兒教育行業的潛力，現在我相信自己的眼光。重新來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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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糖和孩子們
堂堂，山東濟南人，40歲
我是江蘇人，2007年大學畢業后從事幼兒園老師工作，十幾年在公立、民辦、貴族幼兒園工作過，最后一份工作是在濟南一家公立幼兒園當老師。兩年前，我離開了自己熱愛的行業，現在在一所大學當學前教育專業的老師。
我從代課老師做起，后來當班主任，管理著好幾個老師。但2008年我的工資只有1200到1500元，而且十幾年過去了，工資只漲了百分之幾。工資很低，所以幼教行業的教師流動率一直很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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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唐與孩子們一起玩耍
這兩年，早教行業的情況好像更加不樂觀，我自己的感覺是，幼兒園入園難好像是突然出現的，像斷崖一樣。
2018、2019年之前網校頭條，幼兒園特別是公立幼兒園招生沒什么問題，基本已經飽和了，我上的公立幼兒園每個年級5個班，雖然招生前說會限制20到25人，每個班大概30個孩子，但最后基本每個班30個孩子，一共150個，肯定會超額。
還有一些幼兒園是迎合社區的，要求你住在小區里，甚至要求家長帶房產證才能報名。我知道的很多幼兒園都會在網上公布名額，時間快到了，家長們就坐在電腦邊等著孩子入園。去搶，基本秒售罄。很多家長從懷孕開始就在思考、籌劃孩子入園的事情。
后來疫情來襲，很多幼兒園無法上課，經營困難。當時還有“全民辦幼兒園”的政策，要求每個地區都辦幾所政府管理的幼兒園，并給予一定的補貼。但收費3000元的幼兒園，可能只能收費1000元。幼兒園現金流很少，經營起來更是困難。
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兩年出生率大幅下降，沒有孩子來上學。
其實我一直對教育行業非常熱愛，堅持了這么多年，很想做點貢獻。但我一再想，如果按照現在的趨勢發展下去，招學生只會越來越難，老師的工資也會越來越低。如果漲不上去，還不如趁機換個方向。
疫情結束后，我最終選擇告別一線教育工作，去讀大學，首先工資待遇會更好，也可以把自己積累的工作經驗和理念教給更多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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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唐在大學上課
這兩年很多幼兒園倒閉了，很多都請我去做專家指導，記得其中有一個是大學附屬的公立幼兒園，我一去，園長就把我拉到一邊抱怨，以前他們能開小班貴族幼兒園，有4個班貴族幼兒園，現在連兩個班都坐不滿。
她說，除了生育率下降的直接原因，幼兒園之間的競爭也愈發激烈，附近有一家私立幼兒園很會宣傳，深入社區，請老師表演、發傳單，幾乎把附近所有孩子都收了。
公立幼兒園的情況還不算太糟，但也得開始自救了。不少幼兒園開始下鄉做“一體化保育”，也就是把入園年齡下調到一到兩歲。因為很多雙職工家庭沒時間照顧孩子，所以我就把孩子送到這里，因為如果你一兩歲就在這里上學，那么你三歲以后很有可能還會繼續上這個幼兒園。
另外還有一個幼兒園是開家長班的，每周五下午都會請一些專業的老師來給家長們講課，分享他們特別的教育理念，說白了就是讓家長們看到我們老師非常的有才華，當然這需要你的理念非常的出眾，非常的前衛，因為大家都看的很多了。
有些幼兒園也轉向了自媒體，比如會直播一些活動，比如消防安全，從消防員開車進來的那一刻開始，一直到活動結束。還有圣誕節的活動，也是全天直播。但我個人覺得直播的效果不是很大，因為家長現在的選擇很多。
一場直播才幾百人看，大部分都是爺爺奶奶。如果真的讓孩子去幼兒園，我很難連續看半天、一整天的直播，一來家長工作忙，二來效率低，他們可能更愿意直接跟園長溝通，看看幼兒園的實際情況。
有些幼兒園甚至給自己的廚師開通了抖音賬號，拍下他們做飯、給小朋友上菜的畫面，暗示幼兒園的菜品不錯，這是比較突出的宣傳點。其實以前因為招生比較容易，幼兒園根本不會做這些事情，現在開始探索也不容易，要懂溝通、懂運營、懂剪輯……但沒別的辦法，只好去嘗試了。
這些年，我接觸過不同行業的幼教畢業生，有在足療店遇到的，也有在精品店遇到的，有去學美甲的，有去做行政的，有去當接待的，有去學烹飪的。總之，幼師的短缺和質量從來沒有改善過，現在的流失率更高了，留住老師更是難上加難。
現在我在大學當老師，但我覺得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，幼教師資一直比較緊缺，教師素質有待提高，一些學校時不時還會擴招幼教專業，但今年我們再次招生的時候發現，幼教專業在行業內招不到學生，擴招的可能性不大。
小張，陜西西安，27歲
我以前在幼兒園教小朋友，現在在養老院教老人，在同行中，這算是比較大的職業轉變，但其實這兩份工作確實有共通之處。
第一天進養老院，心情有些壓抑。以前去教室的時候，小孩子到處跑、喊，老人卻幾乎都安靜地坐在走廊里。還有一些認知障礙的老人，他們有些思維混亂，初次見面，不免有些擔心，怕溝通困難。看到這么多老人，也會想自己老了干什么，會產生一些負面情緒。所以剛進養老院工作的時候，心情有些失落。
但沒過多久我就習慣了。因為跟老人相處久了，發現他們也很單純。跟他們相處，跟對待孩子差不多，需要耐心和愛心。
現在我每天工作8小時，每周主持4、5場活動，還要負責日常活動、聯系志愿者、協助院長，以及為老人做心理輔導，心理咨詢師證書也派上了用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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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張在幼兒園活動中表演
跳槽之前我在西安做了一年幼兒園老師，那個時候覺得這個工作還行，至少還比較穩定。
但我漸漸覺得在幼兒園工作是一個可以預見的結局。一是沒有晉升空間，二是工資很低。而且每周都要準備很多活動，開完會還要把記錄寫滿一個筆記本。腦子里滿滿的，經常要到凌晨兩三點才能睡著。真的很累。
這兩年我也漸漸關注到幼兒園倒閉的消息。不過我就讀的幼兒園總體來說還好，因為適應了周邊社區，所以還是有固定生源的。不過我覺得只是時間問題。去年，我選擇了辭職。
我當時有很多顧慮，但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，我在招聘軟件上點開“教師崗位”，看到一家養老院在招人，讓我驚喜的是，我基本符合所有要求，比如要求會唱歌、會跳舞、有教育行業經驗、有耐心、有責任心等等。
面試的時候負責人說需要幼教專業的，我順利通過了面試，工資也比之前高了一點。
但當時父母并不支持我，他們認為我當老師，要和小孩子打交道，他們很有活力，很單純，但如果我天天和老人呆在一起，他們又覺得我的思想會變得僵化，我告訴他們，這些老人年輕的時候都是很優秀的人，只是現在老了而已。
另外，我的考慮是，未來老人會越來越多，如果現在早點進入這個行業，學習養老的專業知識，以后是不是就能更好地照顧父母和自己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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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張和老人的合影
其實在養老院工作，我以前很多經驗都派得上用場。比如我會跳舞、會彈音樂，現在在組織相關活動，這些技能還是能派上用場的。只是跟老人說話的時候，我也用上了比較孩子氣的語氣，時間久了就慢慢改變了。
其實很多老人就像小孩子一樣，很可愛，有好幾位爺爺奶奶會把他們的好吃的和我分享，把我當成他們的孫女，偶爾過來抱抱我，他們做手工的時候，也會讓我過來夸贊他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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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張給老人上音樂課
因為畢業前考了心理咨詢師認證，所以在養老院里也負責一些相關的工作，記得當時有一位老人患有老年癡呆癥，記憶力不是很好，后來我在音樂課上嘗試通過音樂跟他溝通，剛開始他沒有太大的反應，后來他能跟上節奏，有反應，還能做一些舞蹈動作，我發現這個方法也很有效，很開心。
另外，我現在有機會跟各行各業的人互動，比如月底我主持一個活動，有一位老人過生日，我提前為老人準備了蛋糕，并提醒志愿者們準備了很多給老人的禮物，現場組織大家一起完成，我逐漸發現了自己的其他才能，這給了我很大的成就感。
當然，也有新的技能要學，因為老人肯定會撞東西。每次有老人受傷，我都會叫其他護工過來處理，自己也會在旁邊看，學著處理摔倒的老人，老人受傷了怎么辦，老人受傷了怎么辦。我會把做的每一件事都記下來。上班這幾個月，我學到了很多醫學知識。
雖然我從事這個行業的時間不長，但這為我打開了另一扇看世界的窗戶。我每天都能學到新的東西，我對未來還是很有信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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